今日落了雨，早上一醒来, 天都是阴沉沉的, 苏起坐在檐下, 看着不停从她面前落下的细雨, 怔怔出了神, 她记得那一日也是如此, 天下着小雨, 她穿过亭台水榭, 到了灵堂前, 棺木里封着的是先生。
那雨下了很多日，大概老天爷也在为先生的离去哭泣, 那雨从先生饮下毒酒的那夜便没有停过。
她的两只脚虚晃在半空, 雨水偶尔会溅到她赤-裸的足上，这个季节的雨该是冰凉的，苏起也不知道是不是，雨水落到她的足上，她只感觉得到湿润的水意，大概是因为妖的体温偏低，若是寒冷，根本就感觉不到。
苏起伸出手, 手心朝上, 看着自己的掌心迅速被打湿, 在空中停驻了好一会儿, 有人的手突然盖了过去, 遮住了她的手掌心，遮住了那一直朝她落下的雨。
苏起还未回头，对方带着笑意的声音先在耳后响起：“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？”
“在等大人。”
这些话仿佛说过千遍，万遍，只要被问起相关的问题，那些熟稔的话语她总能说的轻而易举，苏起先愣了下，对方也愣住了，随后除妖师把她的手从雨中拉了出来，取出一条帕子慢慢擦拭着她手中的雨水。
除妖师擦的很仔细，手帕从苏起的指缝间穿过，独属于人的温度慢慢地穿了过来，很温暖，并不会灼人。
苏起感觉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暖意的，她和除妖师每天每天都会待在一起，除妖师有时候总喜欢揉着她的头发，看着她，看着另一个她不知道的人。
苏起是高兴的，因为她也常常看着除妖师出神，可她却要露出茫然不懂的表情来提醒除妖师，她和除妖师所思念的那个人不是同一个人。
她恶劣地控诉着除妖师将自己当着替身的行为，可同时她也在将除妖师当做那人的替身，哪怕这两人一点都不相像。
唯有那份别致的温柔。
“之遥，你喜欢妖吗？”
“不喜欢。”
“那你喜欢人吗？”
“喜欢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大人是人。”
除妖师突然小声的啊了一下，苏起看过去，除妖师的双眼里都是茫然的神色，苏起拉了下除妖师的衣袖，她小声地喊着：“大人……”
“之遥，你愿意和人一起相处吗？一起生活。”
小妖露出了紧张的表情，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除妖师，不安地问：“大人呢？大人愿意和妖在一起吗？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除妖师摇摇头，“人和妖和平共处，是最好的结果，对于这个世界来说，没有人愿意生活在战乱年代，就算是有，那也是极少数的，若能安稳的生活，身边有妻有女，不用担心哪一日突然死于非命，再也不用担心人祸之事，对于这个世间的人或妖来说，都是好事。”
前几日新生派的仲间过来了，说妖族大妖已有三位大妖被说服，两名大妖拒绝与人类共同生活，一名大妖不管世事。
妖族的王并没有被选出来，领头的六位大妖，两名大妖行事激进，与人类不死不休，妖族多数以这两妖为主，那时候妖族闹的轰轰烈烈的争位之事，也随着妖王印的失踪不了了之。
没有妖王印，妖族便不会有妖王，妖族便会一直四分五裂，对于人族来说，妖族无王，逐个击破只是时间的问题，但对于要和妖族和谐共处的人族来说，妖族无王，这份协议名不正言不顺，那三位大妖并无法保证所有的妖不对人族出手。
“之遥，你想做妖王吗？”
空气仿佛有那么一刻被凝固住了，除妖师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问出了什么样的问题，小妖看着她好一会儿，终是摇了摇头。
“为什么？”她问着，茫然与不解，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拒绝，或许是知道的，只不过这一刻下意识地遗忘掉了。
答案并没有，被苏起还没回答前，除妖师便放弃了这个问题，连带着答案，她叹了口气，揉了揉苏起的头，说：“没什么。”
“妖王也没什么好的，你就像现在这样子就好了，我也能护着你，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，会一直护着你。”
苏起没说话，她钻进除妖师的怀里，抱着她的腰。
阴暗的角落后边，有道影子投到了墙上。
下过雨后，连着几天都是晴天，可能是出了彩虹的原因，在雨停之后，一直对之遥没什么好脸色的和息，与之遥有了交流，大概是发现了在这里，她们两个才是同类。
和息总是有些阴沉，和之遥待在一块时，对方也不说话，之遥在池塘里玩水，每每将水泼到和息身上时，和息总会冷着一张脸看着她，然后跟着下水，将水泼到之遥的身上。
这种时候之遥总会笑得异常开心。
从她将之遥捡回来起，之遥就注定了无法像个普通的妖生活下去，她被豢养在人类的府邸中，身边都是人类，比她小的人类，比她大的人类，不说年龄上的问题，但就种族的问题，就足以让府中的人不敢接近之遥。
有时候陶楚鸢去忙的时候，甚至无法对之遥说一句，让她去找谁玩，之遥只能一个人玩，或是同她玩。
前阵子在路上捡到的妖，那个时候之遥提出来，或许不单单是因为对方可怜，陶楚鸢本来也是想着有同族陪她一起玩也好，但那只妖是和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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