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亭林听过秦川的水调歌头,豪放大气,如仙人所作。又有那鹊桥仙,况肯到红尘深处,这样的句子。
一直盼着秦川的新词。
所以才情秦川作词。
见秦川竟说要借一首词作,心里不大信。
他猜想是秦川作为亚圣,再沉迷于诗词小道,难免使世人效仿,误了大道之学。亚圣者,引领一时之风骚也。
有此顾虑,故而假托他人。
顾亭林凝神细听。
但见得清明雨落纷纷,秦川对着细雨,吟道:
“人猿相揖别。只几个石头磨过,小儿时节。铜铁炉中翻火焰,为问何时猜得?
不过几千寒热。人世难逢开口笑,上疆场彼此弯弓月。
流遍了,郊原血。
一篇读罢头飞雪,但记得斑斑点点,几行陈迹。五帝三皇神圣事,骗了无涯过客。
有多少风流人物?盗跖庄蹻流誉后,更陈王奋起挥黄钺。
歌未竟,东方白。”
一曲歌罢。
正中袁洪和顾亭林心怀。
他们生于理学世道,对理学森严的天道规则本能抵触。因为理学的天道,是一种让他们本能反感的霸道。
说伱行,你就行,不行也行。说你不行,你就不行,行也不行。
所以皇帝说的话,不能违抗,雷霆雨露,皆是君恩。
他们打心底里是有一种冲破一切桎梏、打碎一切枷锁的气概,这天地不对,那就再造寰宇。
只是又没这个能力。
袁洪才会呆在天牢中。
顾亭林才会在书院教书。
秦川那句“陛下欲反乎”,正是这种气概的体现。
当着梁帝面,说出这样的话,他们也就做梦想过,真这么干,估计一点容身之地都没有。
也就秦川敢这么干,有这个资格这么干。
用理学赋予的亚圣身份,抨击理学的天理化身——皇帝。
简直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。
顾亭林听说这事后,当天就大笑起来,特意开封了一坛黄宗之藏了好多年的女儿红。
黄宗之气得直跳脚。
骂他无君无父。
但还是陪顾亭林喝完了一坛女儿红。
事后就去劝梁帝了。
但是梁帝真不听他的劝。
接下来便是顾亭林去筹措办民报的事,他打算先发个内部版本,在书院里试行刊发。
顾亭林自己虽然没有钱,可是书院的两个副山长、讲师和学生们有钱的不少,办报纸的启动资金不缺的。
他为人狂放不羁,学问渊博似海。
虽然屡屡有离经叛道之言,可学生们都很喜欢他的课。
认为说是在诸子的时代,顾亭林便是楚狂接舆那样的贤者,比不得诸子,却也是特立独行的大贤者。
昔年楚狂接舆唱着歌从夫子车前走过,他唱道:
“凤兮凤兮!何德之衰?往者不可谏,来者犹可追。已而,已而!今之从政者殆而!”
夫子下车想和他说话,可他故意避开离去。夫子始终没有得到和接舆说话的机会。
其风采令夫子都称叹不已。
秦川在顾亭林去筹办民报时,开始想接下来要在民报上写的内容。
但是天色快黑了,他忍不住有些犯懒。
他可是亚圣啊。
只是前段时间那么累了,难道现今不能享受享受。
清清好久没给他按摩了。
还有婴宁,看看自己给她布置的功课做的怎么样。
这种犯懒之心,让秦川不觉得愧疚,反而有种轻松释然。
说明他还是个人。
长生得道其实是一件很矛盾的事。
因为长生者,随着岁月推移,很难不变得无情起来。实在是经历太多,便看淡了。
莫说长生之人,即使凡人,一到了四十岁,临近中年,许多事都会看淡,几人还能少年意气,见颜色而慕少艾。
比如王孚到了四十岁,虽然还会喜欢女色,可未必想跟女人多说话,只是生理冲动,而不会再有少年时那种遐思。
届时可能喜欢钓鱼胜过女色了。
成熟的代价,无非是舍弃一部分情感。
秦川始终带着婴宁、清清的原因,便在这里。
她们不只是自己亲人和仆役,亦是一部分情感所在。
有时候秦川都觉得自己实在过于自私,妄自尊大,喜欢替清清、婴宁做主,还打着为她们好的想法。
可是他一个求道之人,妄心能不大吗?
自来成圣者,皆有妄自尊大之心,才能打破成见,生出再造寰宇的气魄来。
只是要把握一个度,过犹不及。
这个度,便是最难掌握的事。
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,最难便在平这个字。
若是掌握了,阴阳造化,行圣德之道,那便容易了。
没什么事是一蹴而就的。
修行求道,到了一定高度,只能一边摸索一边犯错。
不犯错,那也不是真正的修行。
圣人也有过错,在于过而能改,且有容错的本钱。
天色虽暮,雨未歇。
袁洪是闲不住的,他不常回监正的院子住,喜欢去附近的山里,以他的本事,去终南山都很近。采药炼炁,潇洒自在。
清清也是闲不住的。
她虽然也每日修行,可是闲下来还是会做家务事。
修行不过是家务事后的闲暇之余才会进行。
在她看来,自己服侍公子是天经地义的。
真有一天公子不让她服侍,她会觉得天塌下来。
这让秦川会想起倚天屠龙记的小昭。
可是他并不是那么喜欢小昭。
清清给秦川按摩,很是仔细认真,随着她得道人身,修行神宵炼神术愈发有成,按摩的力度越来越好,能跟上秦川日益强壮的肉身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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